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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7.西风自凉(十七)万更

嫁给席先生 言岁 20042 2023-07-14 19: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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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男人的声音,在寂静的接见室里回荡,如同隆冬的风一样寒烈。

   尾音落下,宋元山漆黑的瞳仁有明显瑟缩的迹象。

   他定了定,对上男人那深沉不见底的眸子,勾唇倏地一笑:“你既然什么都已经知道了,为什么还要来问我?撄”

   为什么偿?

   席琛靠向椅背,双腿随意交叠,模样看着十分慵懒。

   对视沉默了几秒,他一只手敲着膝盖,声音浅如风:“因为你是她的家人。”

   所以在已经知道真相的情况下,还是想要亲口得到认证。

   原因,没有其它,就是怕她伤心。

   宋元山蓦地一怔,犀利的眼瞳渐渐黯淡了下去。

   半响,他艰涩的开口:“小衿她,还好吗?”

   活了大半辈子,他最对不起的人,大抵就是曾经视他为信仰的女儿了。

   如今的他,堕落至此,狼狈不堪,又怎么会有颜面再去求得她的原谅呢。

   宋家出事之后,他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想了很多,也知道会有今天的局面,都是他一手亲自造成的。

   如果,如果他抵得住诱惑,就不会被杨文兰牵着鼻子走。

   如果,如果他再坚持一点,就不会和苏牡柔落得两败俱伤的地步。

   如果,如果他能看轻名誉,就不会和自己的亲生子女陷入针锋相对的场面。

   所有的一切,所有的报应,都是他咎由自取。

   他不怨任何人,他现在唯一的愿望,就是弥补子衿和宋城。

   可是,他好像意识到错误的时间有点晚了。

   席琛静静的看着里面满目挣扎后悔的男人,隔了几秒,薄唇轻言:“没有你,她一切都好。”

   男人的声音淡如清风,却像一把隐藏的利剑,直直的捅进他的心房,血流成河。

   宋元山怔了怔,扯唇,笑的比哭还难看,他喃喃: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。”

   曾经附加在子衿身上所有的伤痛,都是他施与的。

   如今,她怕是怨极了他。

   一阵沉默过后,宋元山抿了抿唇,方才问出了一直想问,却又一直不敢问的问题。

   他历经沧桑的面容裹上了一层不安,“小城呢,他醒过来了吗?”

   席琛敲着膝盖的手微微一顿,他抬眸,凛冽的眸子扫了宋元山一眼,唇角扬起一抹浅显的嘲讽:“宋先生,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呢?”

   闻言,宋元山一颗心急速坠落,他的声调在颤抖:“还没醒来,对吗?”

   席琛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,不置可否。

   男人冷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答案。

   脑海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断掉,宋元山激动的站了起来,隔着一面玻璃窗不停的拍打,怒吼道:“你不是医生吗?为什么不能救醒他!”

   一直守在门口的警员在听见里面传来的声响后,当即破门而入。

   他将情绪激动的宋元山一把按在桌面上,喝道:“怎么回事,给我安分点!”

   宋元山不停的挣扎,他满目灰烬的看向玻璃窗外始终面无表情的男人,声音悲戚:“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,我只求求你,救活他。”

   席琛看着被警员牢牢禁锢动弹不得的男人,尔后,动了动唇角,声音过分冰凉:“我的确是医生,但不是华佗转世。”

   他说:“我也想救他,可他不愿意醒,我也无能为力。”

   话落,宋元山眼底仅存的一丝希翼,终于都被碾灭。

   ……

   出来的时候,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挤压覆盖,整座城市陷入了灰蒙蒙的一片,连带空气也变得十分压抑。

   上了车,时砚就侧首问他:“怎么样?”

   “你猜的没有错。”

   说完,席琛从裤袋里摸出烟盒,取出一根,叼在嘴边,点燃。

   青白而朦胧的烟雾在指尖萦绕。

   男人浅吸了一口,尔后将手搭在车窗边,缓慢的吐出烟圈,眼底复杂的光芒被烟雾遮掩的模糊不清。

   时砚轻敲了一下方向盘,重重的吐出一口气,“接下来怎么做?”

   接下来啊。

   席琛把烟送到嘴巴,又抽了一口,才不急不缓的说:“警局里面有太多臭老鼠,先逮几个出来杀鸡儆猴。”

   时砚一顿,蹙眉:“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?”

   “嗯,在做讨她欢喜的事情。”

   “你别忘了,宋元山当年可要至你于死地,你居然还想着帮他?”

   “帮他?”席琛轻晒:“别想太多,我在邀功而已。”

   “席琛,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,但你这样做只会给自己徒添更多的危险,席袁成,唐志成,董事会那一群人,个个对你虎视眈眈,都在盼着哪一天可以将你拉入地狱,你已经有了一个软肋,不能再多了。”

   时砚忍了忍,忍不住,终于把这段时间一直堆压在心口的话,爆发了出来。

   他一直将席琛视为兄弟,甚至亲人,就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他再一次陷入硝云弹雨之中。

   他能明白席琛为何会这般偏执,但是他实在是做不到袖手旁观。

   男人的声音在车厢内盘旋,席琛突然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,直到滚烫的烟灰落在指尖,他才倏地从过去的回忆中挣扎出来。

   墨色的眸子,如同指尖的一点星火一样,忽明忽暗。

   他狠吸了一口烟,烟雾在车厢缭绕,时砚看不清男人的面部表情,只听见他清浅的声音,幽幽的传来:“可是没有她,我的世界,又和地狱有何分别呢?”

   落寞的声音落下,时砚浑身一震。

   隔了好久,他忽而笑了。

   啊,他怎么会忘记了呢,男人的病,就是因她而起啊。

   这世间,除了她,还有谁能将他拉出深渊呢。

   没有了,就只有她。

   时砚顿了顿,突然想起多年以前,四面封闭的房间,男人蜷缩在角落,满目黯淡的画面。

   那个时候,医生说他病的很厉害。

   他常常会自言自语,嘴里日复一日,只会叫着一个人的名字。

   那个人,叫宋子衿。

   后来时砚才知道,八年时光,思念泛滥成灾。

   男人已经病入膏肓,唯有她可医。

   可是那个女人,却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。

   甚至,和别的男人深情拥吻。

   晃过神,眸子竟然染起了雾气,时砚一愣,随后低低一笑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无奈,“席琛,我真是败给你了。”

   身旁,抽烟的男人也忍不住勾了勾唇,只不过眼底黯淡寂寥。

   “解决完警局里的臭老鼠,接下来打算怎么做?”

   “周荣生那边,也该有行动了。”

   时砚愣了下,不解:“这么快?你不是打算利用周荣生将那群老狐狸一网打尽吗?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?”

   席琛捻灭烟,声音淡凉:“我不信,五年前的爆炸案,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。”

   “他们”指的是谁,不言而喻。

   “你是想让警方介入重新调查五年前那起爆炸案事件?”

   “嗯,我们不方便动手的事情,就留给警方。”席琛笑了笑,眼底阴郁极重:“你说要是周荣生知道了卖命的对象就是当年险些让自己送命的家伙,会如何?”

   时砚一怔,突然明白了席先生临时改变主意的原因。

   原来是想要来一个隔山观虎斗,坐收渔翁之利。

   他啧啧声,真想夸他一句,实在是够阴险。

   毕竟,一个死了五年的人,突然好好的生还在世,谁能不感到觉得可疑呢?

   “对了,巷口的闭路修好了,那日偷袭宋城的几个痞子,抓到了。”时砚突然说。

   席琛淡淡嗯了一声,态度模糊。

   时砚问他:“要交给警方还是……”

   男人平静的打断了他的话,“这种小事,就不用劳烦警方了。”

   小事?

   时砚的眉角抖了抖,随后,阴阳怪调的询问道:“人就在郊外的一间废弃木屋,您要现在就过去处理一下这件小事吗?”

   他故意将“小事”两个字咬重。

   席琛斜了他一眼,那个眼神,有点危险呢。

   玩笑过头了。

   时砚背脊一僵,装作没看见,一边启动车子,一边讪笑:“特么的这天怎么说变就变。”

   ……

   另一头,沉寂得有些渗人的书房。

   席袁成的秘书,程政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昏暗之中,静坐在书桌后面的男人。

   他斟酌再三,才道:“席总,那几个人都消失了。”

   黑暗中,男人的呼吸徒然一沉。

   程政抿了抿唇,盯着席袁成森冷的眼瞳,又迟疑的说:“和周荣生那边也失去了联系。”

   几乎是在尾音落下,席袁成就怒的重拍了一下实木桌面,大发雷霆:“都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!”

   男人粗哑的咆哮声在幽静的书房来回盘旋。

   程政心头一惊,连忙解释:“抱歉席总,我们真的没有发现巷口的死角装有一台闭路,是我的疏忽……”

   “疏忽?”席袁成暴躁的打断他的话,疾言厉色:“这么致命的漏洞你也能疏忽那我要你何用!”

   “抱歉席总。”程政自知犯错,也不敢反驳。

   “抱歉顶什么用呢?”席袁成目光森凉,怒极反笑:“老子委曲求全这么多年,所有的计划部署差点就因为你的一个疏忽,全部毁了你知不知道!”

   如果席琛从那群痞子的口中撬出真相,那他后面的路几乎可以用寸步难行来形容。

  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,程政的心一阵凉。

   席袁成压制怒火,冷静下来。

   现在并不是急着动怒的时刻,他要好好想想,接下来该怎么对付那个人。

   居然能把死角的闭路都给挖出来,席琛啊席琛,你每次都能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。

   思及此,男人的目光渐冷,隔了好久,他如同鬼魅的声音才在空气中响起:“去,抢在他们之前,把人都给处理了。”

   程政蓦地一怔,有些犹豫,“席总,那可是……”

   男人一个锋利的眼神唰的扫过去,声音冷漠的几近残忍,“如果今晚没有处理好,你就代替他们去死。”

   又是浑身一怔,程政的面色有些苍白,点头,“我知道了。”

   停顿了一下,他又问:“那周荣生那边?”

   周荣生。

   那个家伙比预想之中还要难以控制,可是如今留住他还有用处。

   席袁成默了几秒,才说:“不用管他,一个死了五年没钱没身份的人,除了我,他还能联系谁。”

   说到这,他突然问了一句:“唐志成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?”

   程政摇头,“自从上次唐小姐出事之后,他最近一段时间就一直很安分,没见有何风吹草动。”

   话落,席袁成嗤的一笑:“所以我才说人不能有软肋,一旦有了软肋,跟被别人挟持着走有何分别呢?”

   “席总的意思是……”

   “去查查唐卿馨的位置,既然老的执迷不悟,那就从她下手,男女之间那点情爱,最容易控制了。”

   “是。”程政应了一声,然后突然想到什么,看向男人,说:“对了席总,前阵子宋元山的老婆一直堵在公司门口吵着要见你。”

   “杨文兰?”席琛一顿,旋即玩味的笑了笑,“你不说,我还差点把她给忘了。”

   容易感情用事的人,往往,也是最容易冲动的人。

   刚好,他还缺了个能做替死鬼的人。

   窗外的夜色,漆黑的如同粘稠的墨水一般,始终晕化不开。

   车子正在飞速开往郊外的那间废弃木屋。

   席琛坐在车内,太阳穴隐隐作痛,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。

   他看了眼外面的浮光掠影,眸子沉如冰冷的潭水,只听他轻言:“时砚,再开快一点。”

   时砚顿了下,依言加快了车速,同时不解的问了一句:“怎么了吗……”

   他的尾音刚刚落下,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枪响,林子里的鸟兽明显都受到了惊吓,都扑着翅膀往远方四处逃散。

   顷刻一瞬,两个男人脸色同时一变。

   因为枪声,是从那间废弃的木屋方向传来的。

   席琛抿紧薄唇,下颚的线条是前所未有的冷硬,他扯了扯唇,眼底如履薄冰。

   终于被逼急了是么。

   身旁,时砚同样也是一脸的凝重,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,心下一沉。

   这个意外,在计划之外。

   很快,车子便稳稳的停在了废弃木屋的前面。

   夜色沉寂,树影绰绰。

   时砚摇下车窗,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木屋外面的两个保镖。

   身旁,男人已经下车,他反应过来,紧随其后。

   幽静的郊外,人迹罕至。

   未进木屋,隔着老远,席琛就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。

   他的眸子,所及之处,寸草不生。

   时砚也闻到了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
   木屋的锁早已经被人砸烂,门没有关紧,隐隐可以看见里面横七竖八躺在血泊中的人影。

   不用进去,也能想象得到里面是怎么一幅血流成河的画面。

   时砚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逆流涌上了脑门,他猛地一拳砸在侧边的树上,低咒了一声:“该死!”

   千算万算,他是怎么都没算到那些人居然有胆灭口。

   相对于时砚,席琛冷静多了。

   他的表情如常,静站了一会儿,才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,叼在嘴边,点燃,抽了一口。

   眸子隐晦,谁都猜不透男人此刻在想些什么。

   追查了那么久,好不容易把人都抓了回来,还没问出幕后主使,就都死翘翘了。

   时砚只觉满腔的怒火快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了。

   他去看一旁始终沉默的男人,拼命压下躁动的情绪,张唇:“现在怎么办?”

   怎么办?

   席琛吐出烟圈,声音沙哑:“报警。”

   时砚目光一滞,错愕的问他:“你是认真的吗?”

   男人用沉默代替了回答。

   人是他们抓的,现在那几个痞子又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被灭口。

   是个傻子,都会怀疑到他们身上。

  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,重点是,今晚他们要来木屋的事情,是谁泄露出去的。

   时砚明显是和席琛想到了一块儿去,他不知想到了什么,眸子一沉,半天了,才哑着嗓音说:“今晚的事情,我只跟徐菱秋说过。”

   徐家二小姐。

   席琛浅吸了一口烟,时砚蹙眉,语气有些紧张:“绝对不会是她。”

   “我知道。”

   男人的声音很是淡漠。

   时砚顿了下,迟疑:“会不会……是徐清扬?他不是一直想要抓住你的把柄么,今晚发生的一切会不会是他故意设的局……”

   “不是他。”

   席琛捻灭烟,缓慢的吐出薄雾,眸子黑白分明,“他不至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我就范。”

   说完,他突然问了一句,“时砚,徐菱秋身边的朋友,你调查过吗?”

   男人的话如醍醐灌顶,让一直迷惘的时砚顿时清醒过来,他抿了抿唇,眼底复杂:“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
   ……

   是夜,子衿躺在床上久久未眠,

   她掀开被子,看了眼床头柜摆放的液晶闹钟,上面显示着的时间,是凌晨三点十分。

   这么晚了,男人还没回来。

   子衿又重新躺了回去,耳边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日,男人问她的话――“如果有一天,在涉及家人的问题上,你我针锋相对呢?”

   为什么,他会这么问?是出了什么事情吗?

   每次涉及男人的事情,她总会喜欢胡思乱想。

   正辗转难眠之时,子衿隐隐听见了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,是他,他回来了。

   莫名的,她居然有点紧张。

   而这股不知名的紧张,在听见男人往楼上走的脚步声之时,更加的剧烈了。

   子衿攥紧被角,假装入睡。

   很快,门被人从外面,轻轻拧开。

   一瞬间,走廊上细碎的灯光,洒了进来,隐隐照亮了昏暗的房间。

   女人心跳如雷捣。

   即便是紧闭着眼,她都能想象得到,男人身形挺拔,背立而光,静静站在门口的美好画面。

   过了一会儿,门,被人关上了。

   光明散去,屋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。

   子衿睁开眼,心头莫名空落落。

   她轻叹了一声,还来不及转身,被角突然被人掀开了一截,她还没反应过来,男人已经自身后紧紧的拥住了她。

   突如其来的温暖,让女人的身躯,明显一僵。

   席琛感受到怀里的僵硬,下巴蹭了蹭她的脖子,声音有点沙哑:“装睡,嗯?”

   熟悉的男性气息密不透风的包裹着她,子衿怔愣了好几秒,忘记挣扎,错愕的问:“你不是出去了吗?”

   “嗯,声东击西。”

   “……”

   一阵沉默。

   男人滚烫的胸膛贴着她的背部,子衿的身体还是绷紧的,她突然想起那个擦枪走火的夜晚,脸蛋,没由的一烫。

   他抱得很紧,她有点喘不过气。

   挣扎了几下,男人并没有松开她,反倒是加大了力道。

   又是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。

   子衿抿唇,刚想开口打破沉默,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,她愣了愣,旋即艰难的从男人的怀里转了个身,面朝向他。

   原本闭目养神的男人,因为怀里的动静,慢慢的眯开了狭长的眼,眉目有明显的倦怠之色。

   “怎么了?”他问,鼻音有点重。

   “你发烧了。”子衿无比肯定的下了结论。

   席琛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,尔后又闭上眼,云淡风轻:“没事。”

   没事?

   身体都烫的跟个火炉一样了还没事?

   他到底知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啊!

   想到这,子衿的眼底有温怒之色,她没好气的推了推眼前的男人,“起开。”

   席琛此刻头昏脑涨,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,“小衿,别动。”

   还别动!

   子衿快吐血了。

   她也不指望男人能听清她在说什么,干脆自己奋力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出来,意外的时候,很轻易就挣脱开了。

   女人愣了一下,反应过来,快速爬下床,套上衣服,匆匆离开了主卧。

   听见关门声,昏暗中,一直闭着眼的男人才缓慢的睁开了眼,只不过,眸子深处一片黯然。

   她走了。

   又抛下他,走了。

   昏沉的脑袋一阵钻疼,男人翻了个身,单手覆在眼睛上,意识渐渐模糊。

  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

   梦见了那年盛夏,明媚如风的午后,校园书声郎朗,到处一片生机。

  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折射在玻璃窗上,星星点点的光芒落在桌子上,也落在了女孩素净的脸蛋上。

   那个时候,她穿着蓝白干净的校服,就坐在图书馆的角落,安静乖巧的看书。

   彼时窗外木棉开得正旺,满树火红,而她浑然不知,自己与画面融合在了一起,变得格外赏心悦目。

   她也不知道,一路舟车劳顿,从远方赶来的他,就坐在她的对面,看了她一个午后。

   直到,那个男人来将她接走。

   不知过了多久,男人隐隐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。

   席琛,席琛……

   她的嗓音很温柔,是他曾经求而不得的温柔。

   凭借着顽强的意识,男人慢慢睁开了沉重的眼皮,映入眼帘的,是女人担忧的面容。

   担忧……

   原来她也会担忧他。

   席琛的嘴角扬起一抹嘲弄,到底是何时起,他卑微至此。

   只因她一个不经意的眼神,就会雀跃不止。

   病了,真的病了。

   子衿见男人终于醒了,不由的松了一口气。

   她忙不迭的将刚刚出去买来退烧药和温水递到男人面前,声音带着轻哄:“把药吃了。”

   原来是出去买退烧药去了。

   席琛怔了一怔,看着女人的目光变得愈加的复杂。

   她这是在,怜悯他吗?

   这头,迟迟不见男人的动作,子衿郁闷了,莫不是烧糊涂了。

   她犹豫几秒,叫了一声,“席琛。”

   隔了几秒,嗯的一声,男人应她了。

   没糊涂啊。

   子衿一顿,把药和水都递近了一点,重复了一遍:“把药吃了。”

   席琛慢慢的看向女人掌心的药粒,恍惚之中,他好像看到三年前的那个自己,那个,几近病态的自己。

   封锁的房间,每一天,都有人进来重复的跟他说,把药吃了,把药吃了,她就会回来了。

   他乖乖照做了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可是没有,她都没有回来。

   时砚总说他病了,不不不,他没有病,他只不过是太想她了。

   人在地狱待久了,也会渴望能有人带着光芒将他救赎。

   他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开导自己,她那么美好,那么干净,不应该将她拉进来这个浑浊的地方。

   可是每每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画面,他总会嫉妒的发狂。

   为什么呢。

   为什么待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呢。

   这个想法,在他的脑海里,犹如一颗顽强的小草,日渐增长,慢慢吞噬了他的理智。

   席琛在想,如果,如果她知道了,从三年前沈睿程出轨的那一刻起,之后所发生的一切,到他们领证,都是他精心布置的陷阱,会不会惧怕他呢?

   惧怕……

   一想到女人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,席琛只觉心脏倏地一紧,怪疼的。

   他抬眸,氤氲的眸子落在女人的脸上。

   目光触及到她眼底的那一抹担忧,男人的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,下一秒,突然大手一挥,将女人手里的药和水都打翻了。

   一切,来得猝不及防。

   子衿原本就是蹲在床边,被他这么一挥,一个不稳,直接跌坐在地上,整个人都懵住了。

   主卧没有开灯,男人冷漠的声音,在黑暗中响起,他说:“出去。”

   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,令子衿止不住,浑身一颤。

   她坐在地上失语了半天,才小心翼翼的开口:“席琛,你怎么了。”

   床上的男人没有应她。

   子衿缓了缓,才爬起来,看了眼一地的玻璃渣子,抿唇,默不作声的出去拿了扫把进来。

   进来的时候,她还是没有开灯。

   只是借着窗帘缝照进来的光线,摸着黑,去扫地上的玻璃渣子。

   空气,压抑的吓人。

   子衿不明白,男人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暴躁。

   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。

 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。

   正当她晃神,床上的男人突然一把掀开了被子,直接走向她。

   子衿反应过来,眼瞳剧缩:“小心玻璃!”

   来不及了。

   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,脚底流着血,他却好似没了知觉,哼都没哼一声。

   子衿看到这一幕,胸口一疼,还没出声,就突然被男人攥住了手腕,往外拉。

   她一惊,反应过来男人是想把她赶出去,立马开始剧烈的挣扎,可是她那点力气,对席琛来说根本不足挂齿。

   眼看快要到被拉到门口了,子衿放弃挣扎,直接失声大吼:“席琛你到底在发什么疯!”

   男人突然一顿,也停下了动作。

   子衿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,就听见男人的声音,凉凉的撞入耳畔,他说:“你走吧。”

   你走吧。

   女人的呼吸,蓦地一窒。

   她的嗓音颤抖:“你在说什么?”

   席琛看着她的眸子覆满了无尽的灰暗,他说:“离开这里,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。”

   这是……离婚的意思吗?

   子衿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攥紧,指甲掐入了掌心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。

   耳边,只有男人的声音再回荡,他说,离开这里,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。

   不,子衿摇头,声音轻飘,“两年还没到,我不走。”

   席琛瞳仁一暗,不知名的疼痛,袭遍了全身,深入骨髓。

   他的眸子,染起了一层水汽。

   子衿好像怕他又说出什么话,不停重复:“我不走,不走就是不走。”

   “这次,你得听我的话了。”

   话落,男人已经将女人拦腰抱起,稳稳的走向门口,任凭她怎么挣扎,都没有松手。

   他是铁了心,要赶她走。

   想到这,子衿一颗心,急速下沉。

   她没有挣扎,也没有说话。

   男人将她放在了门口,没有多看她一眼,准备关上门的时候,女人才动了动唇角,说:“席琛,我不想走。”

   不想走,不想离开这里。

   更不想,离开你。

   听见她的话,男人挺拔的身躯,明显一僵。

   可是,他的表情没有丝毫起伏。

   砰的一声轻响,一扇门,将两人的距离硬生生的拉远了。

   子衿看着紧闭的房门,感觉眼窝一阵酸涩,眼眶好像有滚烫的液体要砸下来了。

   她转过身,忍了忍,没忍住,泪水到底是啪嗒啪嗒的砸了下来。

   里面,男人背靠着门,颓唐的坐在了地上。

   他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,细看,眼睛分明有湿润的痕迹。

   此刻的脑海,只有一个念头,就是不顾一切的,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。

   这样,她就不会再遭受平白无故的伤害了。

   也不会,看到他病态的模样。

   谁都可以怕他,但她不能。

   而此时,门外,突然传来女人轻轻的声音,她说:“席琛,我数三声,你如果不开门,我就离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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