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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唐糖完全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，着实被吓了一跳。她小心地看了看楚小柔的脸色，突然想起那天韩非常抓住她的手臂，问她妈妈是哪里人。

　　 “妈，他叫韩非常。韩信的韩，非常6＋1的非常。妈，你是不是认识他？”

　　 楚小柔没有回答，愣愣地看着她，似乎仍在消化这个突然而来的消息。那场烈火，曾经的痛苦，似乎都随着这一个名字席卷而来，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。

　　 “妈？”唐糖伸出手，抓住她的手臂晃了晃。“妈，你没事儿吧？逆”

　　 楚小柔一点一点地缓过神来，却好像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儿似的，整个人显得有些绵软无力。“我没事儿。”

　　 “妈，你是不是认识韩非常？你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？”

　　 “唐糖，别问了。总之，你以后不许跟这个人来往，我更不可能同意将你嫁给他。”

　　 “为什么？你不告诉我原因，我不可能照做的。我需要理由，一个足以说服我的理由。”唐糖第一次爱上一个人，她不可能轻易地就放弃茶。

　　 楚小柔抓住她的手，用力得把她给捏疼了也不自知。“因为他是你的仇人！”

　　 “什么仇人？妈，你跟爸爸都好好的，他不可能是我的杀父杀母仇人。妈，你别告诉我，我不是你们亲生的。这种小说里才有的故事，我不会相信的。”

　　 唐糖用力地摇着头，拒绝接受这种电视剧里都演烂了的桥段。

　　 “他不是你的杀父仇人，但他是我的杀父仇人，是不是也是你的仇人？唐糖，你外公就是被他害死的，你知道吗？所以，我绝对不允许你跟他在一起！”

　　 楚小柔越说越激动，她握紧拳头，紧紧地闭着眼睛。

　　 有些事情，她已经刻意地忘记了很久。时隔多年，她依然不愿意再去想起。

　　 唐糖彻底懵了。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，只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“草泥马”。

　　 楚小柔睁开眼睛，按住了唐糖的肩头。“从今天起，你不许再见他，也不许再跟他联系。唐糖，如果你不听我的话，那就是不认我这个妈了。”

　　 唐糖心里揪成一团。她讨厌这种小说情节，她讨厌极了！

　　 “唐糖，你说话！”

　　 “妈，我想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。”过了好一会儿，唐糖才说道。“如果他真的杀了外公，为什么他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？这里面，会不会有什么误会？”

　　 “没有什么误会！他就是个杀人凶手。唐糖，你是不是不肯听我的话？你是不是执意要跟他在一起，哪怕他是杀害你外公的凶手？”

　　 “我不是，我……妈，我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。我认识的韩非常，他不是那样的人，他不是！”那个遇到危险就奋不顾身救人的超级英雄，怎么可能是妈妈嘴里的杀人凶手？

　　 楚小柔又狠狠地闭上了眼睛。她不愿意想起从前的事情，可是脑子里还是掠过一些叫她止不住颤抖的画面。

　　 “唐糖，当年的事情，我不想说。那些事情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，你让我现在再把它挖出来，那就是用刀割我的心。但我没有骗你，你外公真的是他害死的。如果不是他，我也不会……总之，你以后不能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牵扯，绝对不能！你要是不听我的话，我、我……”

　　 她突然呼吸急促起来。

　　 唐糖吓坏了，急忙一把抱住她。“妈，你别激动。我听你的，我什么都听你的！”

　　 楚小柔回抱她，把脸埋在她肩头里，努力地平复着情绪。

　　 唐糖轻轻地拍打她的背部，突然流下眼泪来。不过，很快她眼里又露出了坚定的神色。她那么喜欢韩大叔，她所知道的韩大叔是个叫人敬仰的汉子，他不可能是妈妈口里的坏人，不可能的！她一定要把事情给弄清楚！

　　 楚小柔平复了情绪之后，就拿过保温桶，把汤盛出来给唐糖。

　　 唐糖这个时候哪里有半点胃口，可她还是端着碗，一口一口地把汤给喝了。喝完之后，她就要求上厕所。

　　 “上厕所可以，把手机给我。”自己的女儿，楚小柔哪有不了解的，所以立马识破了她的小把戏。

　　 “妈！你能不能别这样？难道你以后寸步不离地跟着我，也不让我用任何通讯器材吗？”

　　 “在你能够做到之前，我很有可能就这么做了。”

　　 唐糖只好把手机给她，垂头丧气地去了洗手间。坐在马桶上，她突然觉得头好疼。宿醉已经够痛苦了，谁知道还出了这么一茬！

　　 在马桶上待了好一会儿，唐糖决定暂时先不要联系韩非常。过两天，等妈妈放松警惕了，她再想办法把事情弄清楚。或者，她可以回去偷偷问爸爸。

　　 接下来的时间，唐糖果然表现得很乖，楚小柔说什么她就听什么。

　　 大约九点多的时候，她的同学都来看她了，热热闹闹的挤满了房间。

　　 楚小柔趁机退了出去，站在走廊那对着人来人往发呆。她想不明白，为什么老天要让糖糖遇见韩非常，还要让糖糖喜欢上他！命运到底还要怎样捉弄她才肯善罢甘休？

　　 那一场烈火带走了她最亲的人，也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。离开边城之后，她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罪。那些日子，她自己都不敢去回忆，因为只要一想就忍不住落泪，就会心痛欲绝。

　　 她如今唯一庆幸的是，韩非常没有接受唐糖。否则他们真的在一起了，她更没有办法说服唐糖放弃。自己的孩子有多固执，她比谁都清楚。

　　 “唐糖，你跟昨天救你那个消防员是不是很熟啊？你不知道他当时听说你在火场里有多着急，差点儿没把张一峰给揍了。”

　　 “是啊是啊。他当时的反应，就好像一个男人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正处在危险里一样。本来是另一个消防员要上去救你的，可他坚持要自己去。”

　　 “我怎么嗅到了奸情的味道了呢？”

　　 “……”

　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，七嘴八舌的，搅和得唐糖更加心烦气躁。要是昨天，她很乐意跟他们八一八自己跟大叔那点事儿。可现在，她真的没有一点儿心情。但是人家一片好心来探望，她又不能黑着一张脸，只能强颜欢笑，心里却在叫嚣着让他们快点走吧。

　　 终于，有同学发现唐糖只笑不语，想到她破锅子一样的声音，也意识到他们一直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好像不妥当。

　　 “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？唐糖受了伤，也要休息。咱们在这里一直吵着，她怎么休息啊？”

　　 “说的也是，那咱们还是回去吧。唐糖，我今晚的火车票，只能明年再见了。”

　　 “我也是今晚的机票。只能明年见了。”

　　 “……”

　　 终于，他们跟唐糖道完别，又跟楚小柔打了招呼，就呼呼啦啦地一起走了。

　　 菜市场一下子不见了，只剩下沉闷的病房。

　　 唐糖收了笑容，慢慢地吐了一口气。随着这口气吐出去，她的肩头也垮了下去。

　　 “糖糖，妈说过不干涉你的感情问题。可这回不一样，你跟他在一起，你让妈情何以堪？还是你当真爱他爱到连妈都不要了？”

　　 唐糖苦笑。“妈，我没说不要你。我只是、我只是……”

　　 她第一次这样认真而深刻地喜欢一个人，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放弃，结果妈妈却来告诉她，她跟大叔是仇人！

　　 这种桥段，真的是小说里都用烂了！真发生现实里，让人觉得那么可笑，那么不可信。

　　 “妈，你明知道爸爸背叛了你，却还是想尽办法原谅他，舍不得离开他。何况你说的这些恩怨我完全不清楚，我感觉那就像是别人的故事，跟我毫无关系。我不能因为别人的故事，而否定我自己喜欢的人，甚至逼着我自己以后都跟他再无瓜葛。”

　　 “那怎么能是别人的故事？我的爸爸，你的外公，那是我们至亲的人？”

　　 “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，我甚至没听你提起过。妈，我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人，更别说什么跟我血脉相连！”

　　 “你――”

　　 这话虽然大逆不道，但却让人无从辩驳。一个从来不曾活生生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，却要她因其而放弃所爱，确实强人所难。

　　 唐糖咬了咬嘴唇，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头。沉默了一会儿，又抬起头来。

　　 “妈，我第一次见到他，是因为我碰见爸爸跟那个女人在一起。我很难过，于是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，走到马路中间去了。听到刹车响的时候，我猛然抬头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朝着我冲过来，我根本忘了要跑。我以为自己会死，可是他就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，救我于危难。”

　　 想起第一次相见的画面，唐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，露出带着一点梦幻的表情。

　　 楚小柔仿佛找到了缝隙，于是道：“唐糖，这是很多像你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心中的英雄情结。你不是喜欢他，你只是被英雄救美的那种情节给误导了。”

　　 唐糖笑了。她用了整整一夜去冥思苦想，也尝到了为他牵肠挂肚的滋味，才终于确定了这份感情，又怎么会错呢？

　　 “妈，我不是因为这样喜欢上他的。我喜欢他，是因为你跟爸爸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，我没有地方诉说，也不知道谁能给我出主意。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，反正每次我需要的时候，他都在那。他嘴很笨，不会像别人那样说很多安慰的话。可是只要他在那，我就会觉得很安心。就像你自杀那天，我看到你躺在浴缸里，我都快疯了，唯一记得的就是给他打电话。他叫我冷静，然后教我怎么急救，帮我打电话叫救护车……我听着他的声音，好像连害怕都忘了，只知道按照他说的去做。等救护车到了医院，他已经在那了。当时，我很害怕。可是他抱着我，说有他在，我就觉得天塌下来也会没事儿的……”

　　 楚小柔哑口无言。对一个女人来说，只要她需要的时候，那个男人就在，她几乎没什么理由不爱他。

　　 “那没准他就是看到你年轻不经事，故意诱惑你的手段。”

　　 “妈，他故意诱惑我，然后我想跟他在一起，他还不接受？你见过这样的诱惑吗？”唐糖哭笑不得，心里酸酸的。“我觉得，当年的事情一定是有误会。”

　　 “没什么误会。”楚小柔突然激动地站起来，手一挥，仿佛不愿意再听任何人劝说。“总之他就是我的杀父仇人，也就是你的仇人。这世界多少的男人，你谁都可以喜欢，就是不能跟他在一起。”

　　 “可我只喜欢他。”

　　 “那只是现在，以后你会变的。”

　　 唐糖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，于是也不再跟她争辩。这么多年来，妈妈绝口不提老家的事情，肯定是因为那里有太多让她痛苦的记忆。如今她又被丈夫背叛，已经够痛苦了，她不能再助纣为虐。

　　 楚小柔扶住唐糖的肩头，俯身与她对视。

　　 “唐糖，从小到大，你想做什么，妈都没有反对过。这一次，就这一次，当我求你了，行吗？”

　　 唐糖在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恳求，她别无选择，只能点头。

　　 楚小柔抱住她，脸与唐糖的发丝轻轻地摩擦。“乖。你会遇到一个对你更好的男人的。”

　　 可那不是我要的。

　　 唐糖闭上眼睛，觉得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给堵住了，呼吸都不顺畅。

　　 楚小柔松开手之后，一时不敢看唐糖的表情，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“我去给你洗点水果吧？”

　　 “好。”

　　 等她出了病房，唐糖慢慢地靠在床头，脑子一片空白。

　　 赵磊赶到医院的时候，看到的就是唐糖对着窗户发呆的画面。她不仅是发呆，更像是丢了魂魄。“糖糖？”

　　 唐糖惊醒过来。转头看到是他，抿着唇笑。“石头。”

　　 听到她的声音，赵磊就皱起眉头，感觉到一阵心疼。“是不是很疼？”

　　 唐糖笑着摇摇头。她是很难受，但不在喉咙。

　　 赵磊放下手里的东西，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。“以后不要再喝酒了，你的酒量太差了。要是再有人请你喝酒，你把我带上，我帮你喝。”

　　 “呵呵……我记得某个人的酒量也不怎么样啊，而且酒品不好呢！”

　　 赵磊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。高考之后的那次同学聚餐。他不小心喝醉了，还拉着女同学胡说八道，闹了大笑话。直到现在，只要同学聚会，大家就会把这件事拉出来说。

　　 “跟你开玩笑的。酒不是好东西，我们都尽量少喝。”而且，她还答应了大叔要乖的呢。

　　 想到韩非常，唐糖的心情就好不起来。

　　 “怎么了？哪里不舒服吗？”赵磊发现她很不对劲。

　　 唐糖笑着摇摇头。这些事情，不适合跟赵磊谈。

　　 “是不是还在为楚姨和唐叔的事情苦恼？”

　　 “是啊。眼看就要过年了，却出了这样的事情，这个年怕好过不了。他们要是直接离婚倒也罢了，偏偏这样拖着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。”

　　 “别这么悲观。没准峰回路转，他们又可以像从前一样过日子呢？”

　　 “石头，你的女人背叛了你，你还能跟她像从前一样过日子吗？那不可能的，除非你对她没什么感情，只是将就着过日子。算了，不谈这么沉重的话题。”

　　 而且，她的喉咙越来越不舒服了，嗓音越来越沙哑。

　　 “你快别说话了，小心一会儿发不出声音来。”

　　 “嗯。”

　　 可是一旦两个人都不说话，气氛难免会很尴尬。好在，楚小柔很快就回来了。

　　 寒暄了几句，楚小柔就让唐糖躺下来休息，把赵磊叫了出去。“石头，阿姨上次说过的话，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？”

　　 “楚姨你是指？”

　　 “石头，其实很早以前，我们双方的家长就希望你跟唐糖能够在一起。把唐糖交给你，我们也放心。我知道你会对她好，小美也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。到现在，我还是这么想的。”

　　 赵磊苦笑。他也想，可是没用啊。“楚姨，唐糖有喜欢的人了。”

　　 “那是小孩子不懂事，一时犯糊涂，以后她就会明白了。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她，我也相信慢慢地，她会接受你的。”

　　 赵磊本来就没有完全放弃，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。只不过，他没有多少信心。这话，也不好对楚小柔说起。

　　 “楚姨，你放心吧，我会努力的。”

　　 “好孩子，楚姨也会帮你的。”

　　 ……

　　 唐糖的手机被楚小柔拿走，还关了机。任凭她好说歹说，楚小柔就是不肯给她。无奈，她只能躺在床上干着急。

　　 韩非常连着给唐糖打了几次电话，发现都处在关机状态。他给医院打电话，确定唐糖还在医院里好好住着呢。一时之间，他也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　　 再三考虑过后，韩非常还是决定跑一趟医院。因缘巧合，在病房门口跟楚小柔碰了个正着。

　　 上一次，楚小柔没注意到韩非常，所以认不出他来。这一次，她也认不出来。从黄毛小儿到壮年汉子，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。脸上又多了一道叫人不敢直视的疤痕，就更找不到小时候的痕迹了。

　　 但是，她猜到了。

　　 韩非常从楚小柔的表情变化里知道，她已经认出自己来了。

　　 很久以前，他叫她小柔姐。如今，这个称呼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了。

　　 楚小柔的眼睛一点一点湿润了，甚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，最后爆发出一声怒吼。“滚！你马上滚！”

　　 唐糖听到动静，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来。“大叔！”

　　 “我让你滚！”楚小柔一面把唐糖拦回去，一面大吼。情绪过于激动，以至于她额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。

　　 韩非常什么都没说，也没有犹豫，只看了唐糖一眼，转身大步走了。

　　 他欠楚小柔的已经太多了，如果再害得她有什么闪失，那就真的罪不可恕了。

　　 “大叔！”唐糖推开楚小柔的手臂，撒腿想要追。可是刚跨出一步，就让楚小柔死死地拉着了。“妈，你放手！你不肯说，我去问他！”

　　 楚小柔还是不肯放。

　　 韩非常走路的速度非常快，所以一眨眼，他就已经消失在唐糖母女的视线之内。

　　 唐糖咬着嘴唇，鼻子酸得厉害。他一句话也没有说，可是她知道，他一定很难过。他的身影那么高大挺拔，可就在刚才那一刻，她从他的背影里看到狼狈和脆弱。

　　 半晌之后，唐糖才转头看着楚小柔，哽咽着问：“妈，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

　　 “糖糖，你别逼我。”楚小柔别开头，闭着眼睛，泪水却依旧渗了出来。

　　 往事，不堪回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