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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秋天如约而至,因为地处荒漠边塞,这时的天气已经变得很冷,又带着沙漠特有的干燥，在中原本因是天高云淡的时节,便变得不是让人那么舒服。

　　 我趴在窗边，望着在不远处的灶房里忙碌给我煎药的柳冰，或者说,是柳如冰。

　　 为了干活方便,她依旧是卷着袖子,露出半截小臂,在这寒意分明的时节，让我看了都觉得会冷几分。

　　 这段时间,她的头发又长了些,用青色发带挽起，柔顺垂到腰间，人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温婉。

　　 大概是药煎好了，只见她用布巾将锅从灶炉上端到旁边的小桌上，然后飞快摸了下耳朵，呼了一口气。

　　 觉得烫吧。

　　 轻挑了挑唇角，这个人，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她还有这样一面。

　　 感觉到我的视线，她向我看来，神情有些怔忡，然后对我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，摇了摇头。

　　 我微抿了唇，对她点头，关上了窗。

　　 风被隔在窗外，寒意减少几分，也让人舒服了不少。

　　 我敛了笑意，斜靠在床头想着事情。

　　 从恢复记忆到现在，已经过去半个月。这段时间，我与她的相处，却仍如从前，没有太多变化。

　　 原因很简单。

　　 我骗了她，如她骗我一样。

　　 本以为自己会死，却不知为何活了下来，还失去了记忆，变成了一个懵懂如孩童的人，再无任何烦恼，只想与她就这样一直走下去，安稳又平静。

　　 如今呢？

　　 恢复记忆的我，却在骗她。

　　 不为什么，只因为我有些事情，还没有想清楚。

　　 那次醒来后，我发了很久的呆。

　　 那一瞬间，我想到的竟然是要见洛忆阑一面，要告诉她，我没有死，却在转头看到柳如冰沉睡的容颜，又怔住了。

　　 蜷曲的身体，皱着的眉头，双手无意识攥着被角，看起来疲惫又脆弱，就像个无助的孩子。

　　 明明才说过，要和她一起走下去，醒来的那一刻，我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。

　　 那个让我的心和灵魂都在痛的女子……

　　 璃儿……

　　 我抬手，轻揉眉角，摇头苦笑。

　　 如冰……

　　 为什么要骗我，又这样守着我。

　　 明明是一个对一切都淡然无求的人，曾经的梦想是一叶扁舟，逍遥自在，却为了我，算计着所有，只为助我。

　　 “无论如何，你不是一个人。”那时候我才明白，这句话的意义。

　　 原来不知何时，她早已察觉到我的决心，却不动声色改变了一切。

　　 和她博弈，输家永远都是我。

　　 我该庆幸，她不是我的敌人。

　　 脚步声响起，我一眼望去，只见柳如冰正端着冒着汩汩热气的碧色瓷碗进来。

　　 难闻的药味传来，让我忍不住皱眉。

　　 “依依。”她轻声唤我，在床边坐下，看着我，端着碗，没有说话。

　　 不知是不是错觉，我总觉得她的目光，好像可以穿过我的内心，看透我的所有。

　　 是怀疑了吗……

　　 我接过药碗，仰头，一饮而尽。

　　 药依旧苦涩，我却觉得，似乎哪里有些不同。

　　 我说不清楚，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。我只知道，喝下就对了，这样，才不会被怀疑。

　　 将空碗递给柳如冰，我望着她，只见她也看着我，眼底如往日一样，洇了濛濛雾气，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
　　 我伸手，轻轻触碰她的脸，便见她的神情变得有些迷茫，却又好像带着如释重负。

　　 究竟是什么原因，让你即使害怕，也要下决心让我恢复记忆呢？

　　 不怕我真的放弃你，再去找她么……

　　 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，真傻……傻得就像曾经的自己……

　　 我忽然很想吻她，觉得这样的她很脆弱，让我想从心里去疼。

　　 指尖轻抚温软唇瓣，微微低头，轻轻的吻，便烙在她的唇角。

　　 这是自那晚恢复记忆后，我再一次吻她。

　　 我抱住她，吻移到唇瓣，温软又微凉。

　　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，如那个夜晚，低声唤我，“依依。”

　　 我抬头，正对上她的目光，那是一双迷茫的眸子，又带着眷恋。

　　 “不喜欢吗？”我定定看着她。

　　 不是爱我吗？

　　 片刻沉默，她摇头，轻声问我：“你爱我吗？”

　　 爱？

　　 我忽然迷茫了，失去记忆时的依恋，想和她一起走下去的心情，算是爱吗？

　　 在自己的心里，还有另一个女子的存在，这样对她是否公平？

　　 “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，这样是不是对你我都不公平。”脑海忽然闪过那夜她曾问我的话，那一瞬间，我忽然明白了她为何要让我恢复记忆。

　　 要我认清自己的内心，再来告诉她真正的答案吗……

　　 如冰……

　　 代表过去的两个字，呼之欲出，却见她弯了唇，然后轻轻推开了我，站了起来，“我去把碗收拾好。”

　　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，垂了眸，只差一点便会告诉她所有。

　　 我却没有了勇气……

　　 ***

　　 深秋时节，北雁南飞，落叶纷扬。

　　 我站在白杨树下，望着院子中的景色。

　　 地上落下一层金色树叶，尚未来得及被人清扫，随着秋风四下飞舞，给这季节添了几分寂寥惆怅之意。抬头望向遥远的天际，天空的颜色不像秋天那样湛蓝，而是有些泛白，大概没有多久，冬天就会来了。

　　 望向空无一人的灶房，我抿了唇，还没有回来。

　　 这次出门买东西，竟然需要这么久的时间。

　　 我有些犹豫，要不要出门去找她。

　　 我和她之间，自那次之后，就陷入了僵局。

　　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如冰，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，她则是时常怔神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。虽是如此，她对我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好，温柔而耐心。

　　 有时候，我觉得，我应该是爱上了她，却又觉得好像没有完全放下过去，放下洛忆阑，便不敢开口诉说，不敢肯定地告诉她。

　　 我爱你。

　　 我何曾变得如此怯懦，那个决然的幽冥教主，去了哪里……

　　 我低头，咬着唇，手指紧紧抠着树干，刺人的痛意从指尖传来。

　　 我在犹豫什么，为何不敢告诉她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。

　　 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，是她。

　　 曾让我眷恋，让我不想放手的人，是她。

　　 对我许诺，一天不恢复记忆，就不会离开我的人，也是她。

　　 脑海有什么闪过，我怔了神。

　　 若是有一天失去她，我可不可以忍受？

　　 那一瞬间，我忽然明白了所有，原来不知何时，我已经离不开她了。

　　 一直在依赖，便不想让她因为我恢复记忆而离开，这才是真相……

　　 我已经不能没有你。

　　 “不好了啊！马贼来了！快，快回家！”

　　 这时，远处忽然隐约传来阵阵马蹄声，还有惊恐呼声，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
　　 我微愣，随后想起，这里地处大漠荒芜之地，眼下又快入冬，若是遇上马贼掠村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。

　　 心神骤然紧绷，如冰!

　　 她现在还没有回来，若是遇上一群马贼，即使身负武功，只怕也是孤掌难鸣。

　　 更何况她还有陈年旧伤。

　　 我飞快向大门那里跑去，哐当开门，不顾一切向村口狂奔，与向村里跑的人们逆流而行。

　　 景物飞快从眼前掠过，耳边风声也在响，还有人惊恐地喊我回去，我却不置不理，只是紧紧握拳跑着。

　　 失忆太久，内力又久疏修炼，让我的轻功弱了许多，导致我虽然在跑，却比以前慢了太多。

　　 该死的，我咬牙，千万不要有事。

　　 当我跑出村口，我看到远处黄沙滚滚，混着马蹄声呼啸而来。

　　 我眯了眼，果然是马贼。

　　 这时，在另一个方向，一个人影向这里急匆匆跑来。与其说是跑，倒不如说是掠。

　　 焦急的表情，散乱的鬓发，飞扬的衣角，都显示着她的慌张。她似乎看到了我，更加着急，对我喝道：“快回去！”

　　 “如冰！”我却不顾一切跑了过去。

　　 她猛地停了脚步，怔怔看着我。

　　 我微提内力，轻功施展，人便如惊鸿，向她轻掠而去。

　　 如冰，等着我。

　　 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一切。

　　 “你们几个，把那个女人给我抢来，给老子做压寨夫人。”马上传来狂笑声，还有几声应音，随后几匹马向柳如冰那里奔去。

　　 压寨？

　　 滔天怒意升起，蔓延到眼底，化作一片赤色的火。

　　 “谁敢动她！”我怒喝，几个纵跃，抢先那些人一步，来到柳如冰面前。

　　 “这又是哪来的女人？”

　　 我的出现，让那些马贼很惊讶，他们纷纷停马，一人驭马来到一个络腮胡子汉子身边，对他低语。

　　 “老大，这个女人好像有武功，小心为妙。”

　　 他们的声音很低，我却听得清清楚楚，我轻挑唇角，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，然后在他们都看我的时候，我用力一捏，石子便四分五裂……

　　 我松手，粉末纷扬而落。

　　 望着那些目瞪口呆的脸，我拍了拍双手，抖落手上的石粒，轻笑道：“莫说一个人，就是一群人，也会如这个石头一样的下场。所以呢，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，要不死在这里，要不马上给我滚。”

　　 我的声音不大，却传得很远，如过去的自己。

　　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。

　　 片刻，络腮胡子一扬马刀，虽然不甘，却也识时务，一声大喝，“我们撤！”

　　 纷乱马蹄声响起，混着滚滚沙土，这群人很快就消失在眼前。

　　 我转身，却看到柳如冰望着我，眼底是看不清的雾，喜怒哀乐，仿佛都被湮灭在那明明灭灭的光影里。

　　 “如冰……”我开口，却见她弯了唇。

　　 “终于肯告诉我了吗？”

　　 我微微一怔，转瞬就明白了事情真相，我上前一步，直视她的眼睛，问道：“什么时候知道的？”

　　 她望着我，片刻，微微别开了脸。

　　 “在你对我说，想和我一直走下去后，第二天，你便不再亲近我，那时便开始怀疑了，只是不敢肯定。”

　　 “是吗？”我再次离她近了些，“所以那时候，便换了药，是这样么？”

　　 她转头，看着我，“察觉到了吗？”

　　 “只是觉得味道有些不对，但没有发现，刚刚才明白。还有”我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，放柔了声音，“如冰，之前还有很重要的话，本来想等你回去时告诉你，但因为马贼的事情，担心你，便出来寻你，如今，便在这里说了吧。”

　　 “是什么？”她望着我，一直看不清的眸子，似乎渐渐有了光彩。

　　 我微微俯身，一个轻吻，落在她的唇角。

　　 “那天，你问我，是不是爱你，如今，这就是答案。”

　　 她抬头，看着我，问道：“放下了吗？”

　　 我弯了唇角，轻抚她的脸，柔声道：“如果告诉你放下，你也不会相信，所以我只能说，你在我心里最重要，我不能失去你，也不能没有你。”

　　 她看着我，将手覆在我的手背上，闭上了眼，微弯了唇，“我明白了，可不可以允许我提一个要求。”

　　 手背传来温暖，我轻轻用另一只手抱住她，“是什么要求？”

　　 她缓缓摩挲着我的手，半响，睁开了眼，望着我，“我想离开一段时间。”

　　 我微怔，却在看到她的平静眸子时，终是轻笑，“呵，我明白了，三月为期。”

　　 她笑了，微微踮脚，在我的唇上，轻落下一个吻。

　　 后来，她离开了。

　　 秋去冬来，雪花纷飞。

　　 转眼还有几天便是除夕，我坐在窗前，托着腮，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。

　　 三个月的时间，一个人生活，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
　　 想清楚了自己的心意，以前很多事情也想明白了一些。

　　 她也该回来了……

　　 若不回来，我便去寻你，天涯海角。

　　 细微声音忽然从外面隐约响起，像是在雪地里行走而发出的声音。

　　 很轻，又很稳。

　　 我站了起来，来到门外。

　　 这时，院门嘎吱应声而开，熟悉的容颜出现在我眼前。

　　 一身风雪，脸上是不变的笑，安静，从容，又带着一丝温柔。

　　 我笑了，轻步走上前，将她拥在怀里。

　　 “欢迎回来。还有，”

　　 我微顿，亲吻她的唇角。

　　 “——我爱你。”

　　 作者有话要说：久违的番外结局，抱歉这么久，这些日子一来事情缠身，没有太多心情写，二来也是写得很卡，第一人称对我来说，是太大的挑战，尤其写到结局时，更是吃力。

　　 好在总算写完了，原本想再继续写柳如冰的第一人称番外，名字叫望风华，是一些事情的留白，以及她和教主的最初认识过往和这个番外的后续，但以现在的心路历程，真的不知道会何时能再写完，所以，就这样吧，这篇文，到此就算是完结了。以后有心情的时候，也许一个月，也许三月，也许很久很久，总之就是哪天想起来了，再来写她们的故事吧。

　　 对于期盼其他番外的读者，抱歉了，以后私下写一些片段，发给你们看着玩，笑。

　　 最后用番外诗句来结束这个有话说，谁忆当年衣胜霞？指间砂，落天涯。

　　 这句的下联，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现世，笑，江湖再见~